吕鹏
72岁的华为创始人任正非最近不小心成了“网红”。4月16日下午，微博认证信息为“智慧云创始人兼CEO，前《哈佛商业评论》中文版社群总监”的陈雪频发微博称：刚刚见了一个朋友，他昨天在虹桥机场等出租车时拍了一张照片，他觉得像是任正非，和我确认一下是不是。我一看就是任正非，这位72岁的华为创始人在排队等出租车，没有助理和专车，绝对真实。
任正非独自在上海虹桥机场排队等出租车的照片于是在网络上引起了波澜。许多人纷纷表示钦佩之情。事实上，这并不是任正非第一次以这种方式成为舆论话题。在今年初，就有网友曝光了任正非独自乘坐机场摆渡车的照片，同样引发了热议。
我想，许多人之所以对这张照片表达了浓厚的兴趣，无外乎无法理解，一个这么“大牌”的企业家，为什么没有大批的随从来打理这件本来似乎应该“搞定”的事情？为什么没有VIP通道，为什么没有专车接送？我们并不知晓任正非自己要排队坐出租车的具体原因，这可能也许只是一次“意外”，也可能是他本人故意为之。以他的性格，可能我们也永远不会得到什么“官方”的解释。因为，可能任正非本人根本就不care这件“小事”。因为，这不过是他习以为常的一种工作和生活态度的自然表现而已。
搜索一下网络，我发现这应该不是任正非成为老总之后第一次自己坐出租。任正非曾经写过一篇纪念自己父亲母亲的文章。在文章里，他写道：
“上世纪末最后一天，我总算良心发现，在公务结束之后，买了一张从北京去昆明的机票，去看看妈妈。买好机票后，我没有给她打电话，我知道一打电话她一下午都会忙碌，不管多晚到达，都会给我做一些我小时候喜欢吃的东西。直到飞机起飞，我才告诉她，让她不要告诉别人，不要车来接，我自己坐出租车回家，目的就是好好陪陪她。前几年我每年也去看看妈妈，但一下飞机就给办事处接走了，说这个客户很重要，要拜见一下，那个客户很重要，要陪他们吃顿饭，忙来忙去，忙到上飞机时回家取行李，与父母匆匆告别。妈妈盼星星、盼月亮，盼唠唠家常，却一次又一次地落空。”
可能，任正非这次也是为了完成一件私事，没想到成了公共话题。不过这并不重要。引发我兴趣的是，似乎公众无法理解一位大企业家为什么会这样做。为了炒作？为了宣传什么产品？网络上也不乏这样的声音。可是，为什么我们不能把这件事情简简单单地理解成，一名企业家为了便捷，或者出于自己的习惯，选择了一种自己认为最适合自己的出行方式呢？或者，仅仅是为了做一回“自己”呢？
前面所引的任正非关于自己父亲母亲的回忆文章，就引发了另一位“大佬”柳传志的感慨。在回忆了自己的父母对自己的深刻影响之后，柳传志也感慨：
“读了老任的文章，是什么让我会拿起笔说了上边这段话，我想说给谁听呢？说给老任？让他知道我是他的知音？说给我的亲人、朋友、同学、同事？让我们更加珍惜今天的生活？好像是，但也不是。我明白，我最想说给那些年青、年少的，甚至是儿童，让他们长大了听……前些天，我看了一部叫“归来”的电影，写的是我亲眼看见过的年代，亲眼看见过的事情，电影演毕，潸然泪下。问过几个年青人是否看过这部片子，都说没有。有一个对我说：人总是要向前看么，老说那些老话，凄凄惨惨有什么意思？！他们爱看光鲜亮丽、富有、任性的电影，那是他们的追求。”
所以，也许公众对于企业家的想象，也是爱看那些“光鲜亮丽、富有、任性”的场面。一旦出现了自己打出租车、自己挤摆渡车的“富豪”，似乎反而无法理解，有点让人失望，甚至会引发各种各样的“揣测”了。可是，我们真的能理解企业家们的精神世界吗？是不是只有讲排场、摆架子，才是企业家真正想要的？
我想，真正的企业家，并不在意这些场面和架子。他们所想的，只是如何做好自己要做的事情。场面和架子也许是做事情的需要，但并不是必不可少的条件。任正非和柳传志，都是所谓“84派”的企业家。除了他们，我也接触过很多那个年代成长起来的商界精英。这批80年代创业的企业家的最大特点之一，就是浓烈的家国情怀和企业家精神。只是，今天的公众似乎已经无法理解这一点了。“情怀”与“朴素”这样的那一辈许多企业家具有的美德，成了被嘲笑的奢侈品。于是，“任正非竟然会自己排队坐出租车？”成了新闻——真正可悲的是，这不是一个孤例，就像宗庆后近乎清教徒一样的生活成为了新闻一样。可是，对任正非、柳传志、宗庆后，还有千千万万依然保持着艰苦朴素或者从简从速风格的企业家来说，这只不过是内化到他们骨子里的一种“惯习”而已。
我们“大惊小怪”的不应该是任正非自己坐了出租车，而应该是为什么这样一件小事值得我们大惊小怪？也许只有当企业家艰苦奋斗的精神得以传播和传承的时候，我们把这种事情看做是一种稀松平常的现象的时候，我们才能真正理解那一代人的精神世界。
不过也不必苛责年轻一代。记得我曾经访谈过一位年轻的企业家，他的一段话让我印象深刻。这个“富二代”说：
“勤俭节约的事情我感触很深。我在美国的时候有很多同学，非富即贵的。我也经历过那个时候，买名牌。但我真的开始做事的事情，我就会反思，我扒掉这些名牌之后是什么？我不想被别人看作是‘那个戴名表的小子’。我更看重和你交往的时候，是否能够获得别人的尊重，是否能够得到你的认可。所以我把那些（奢侈品）都放在了家里，我更关注的是否能把事情做成。我更关注的是做的事情的结果，而不是做的过程，是否做头等舱、五星级酒店。尤其是跟着我父亲出差，他的强度比我还大。但他从不抱怨，也不追求那些表面的东西。”
啊，我多想说的是，如果有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扒掉那些“光鲜亮丽、富有、任性”的场面之后，还有人能够尊重你，敬仰你，才是做人与做企业的真正境界，那么，任正非下一次在机场等出租的时候，也就有了更多理解的声音。
本文的简版发表在《时代周报》2016年4月19日。